東北日本遺孤

東北日本遺孤

5-20-2020

 

那天早上, 他母親一早就起床, 為他和麵, 蒸了一盤水餃。 沒有文化, 也很少進城的父母, 特別送他上了火車才離開。 这是40年來, 于德水(松江長吉)第一回離開他的双親, 去日本尋找他多年失聯親生父親。

 

1931年9月, 日本侵占中國東北三省, 建立偽滿洲國, 三千多萬中國人淪為亡國奴。為了有計劃地將日本人移民到这片大約3.5 倍日本國土的東北, 他们在國內到处播放《開拓滿洲》的宣傳片。描述那裡是一望無際的世外桃源。

 

從1936年開始, 日本陸續派出800多個東北開拓团, 共約27萬日本人, 攜家帶眷, 滿懷憧憬地踏上樂土,前來墾殖。

 

1943年10月, 日本在太平洋戰爭中節節敗退。1945年 8月6日和9日, 美軍在廣島和長崎投下原子彈, 造成大量日本平民死亡。蘇聯軍隊也在同一時间從牡丹江等五個渠道攻入東北, 日軍潰敗。8月15日, 日皇宣布無條件投降。

 

投降之後, 日方下令關東軍封鎖消息, 立即撤退, 炸毀公路和橋樑。然而開拓团裡的村民却一直被蒙在鼓裡, 一直到了隔年12月, 他们才發覺情况不妙。 不知何故四周的部隊都悄然消失了。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 原來自己已被祖國無情地抛棄在異鄉。

 

此時, 村民們趕緊紛紛打包, 扶老㩦幼, 扛着家當一路奔逃到哈爾濱, 打道回日本。但那時哈爾濱已被蘇軍占領, 於是都往前葫蘆島, 中國政府以德報怨, 安排戰俘及日僑遣返日本。

 

于德水的母親產下他不久就去世了, 他的父親無法帶着他逃難, 就決定把他送給人養。 8個月大的他, 就被養父母給抱走了。

 

難民们在路途中, 一路走, 一路扔。最初丢掉的是無法攜帶的行李, 不久是体弱生病的老人, 最後是身邊的幼兒。 在途中,有民眾被自已的(開拓团)团長推入濠溝中, 集体服毒, 或用武士刀砍殺, 或用手榴彈炸死炸傷, 最後团長也自己切腹自殺。

 

有些嬰兒躲在母親的懷中, 逃过死刼, 被中國人抱回家撫養。抗戰剛勝利, 經歷日本軍燒殺擄掠後的東北, 生活艱難的百姓却沒有記恨日本, 据統計那時共收養了約4000多個日本遺孤。後來每一個受訪者都說中國父母待他们如同自己親生的骨肉。許多孩子們一直到了80年代, 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殘殺中國人日本鬼子的後裔, 都感到無限的羞愧與自責。

 

1972年, 中日邦交關係正常化, 双方開始交流。1986年, 双方安排讓这些日本遺孤回國尋親或定居。那時这些人大約都已經40多歲了, 他们內心充滿着矛盾, 一方面不捨得離開含辛菇苦養大他们的中國家庭, 另一方面要面对陌生的日本家庭, 充滿着未知與惶恐。最終有3800 家庭回日本定居, 其中許多人年年都回東北老家探望親人及打掃恩人的墳墓。

 

當我看到这群純日本血脈, 却操着道地東北口音, 習慣中國文化, 也堅持自己是中國人的日本人, 我突然省悟, 人性最偉大、最光明的一面是愛, 而不是仇恨。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愛, 那是起初上帝賜給人類最美的礼物, 不会受到膚色、種族、地域不同而被淡化, 被醜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