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19日 星期三

大雜院和桂華小姑姑

大雜院和桂華姑姑

10-30-2016

 

前些日子, 朋友邀請我們夫妻去仁愛路上海鄉村用餐, 妻子和我興致勃勃地從新竹搭車趕到了台北。 時間還早, 我就帶着她去附近找一下六十多年前我出生的地方

 

印象之中这大雜院好像在濟南路二段, 華僑俱樂部的對面。好不容易找到了俱樂部, 可是對面一部分土地已變成了停車場, 另一部是荒煙蔓草的廢墟, 心想建商又在这養地了

 

站在那兒發呆了好一陣子, 腦海中浮現出昔日的大雜院, 四周圍著青苔斑駁的磚牆, 牆邊有幾株枝幹茁壯的老榕樹。駝着腰, 彎著背, 各個鬍鬚都垂到了地面

 

院裡住了許多家福州老鄉。偶而難免會有些磨擦與爭執, 但平日鄰居們則相處融洽, 猶如一個歷經戰火後在異鄉重聚的大家庭大雜院裡四季都充滿了各種景象、聲音和味道, 炒菜、聊天、嬉笑、謾罵、蟬鳴、鳥叫、曬衣服, 有如一曲活潑生動的交響樂

 

仲夏夜裡, 當白日的暑氣漸漸消退, 人們都紛紛地出椅凳, 抓把扇子, 拿一壼茶, 聚在中庭, 聊鄉愁、談家務、瑣事、新聞, 直到三更半夜

 

祖母生前常洋洋得意地說, 在那她接生了三個娃娃, 每個人的名字她一直都記得清清楚楚。然而, 我的哥哥也在那出生, 但沒多久便夭折了。我知道這是祖母心中深處最難過的一段記憶。父親是長子, 母親是么女, 突然死了長孫, 兩家人都悲慟不已所以, 幸運的我一出生, 自然就燃起全家喜樂

 

桂華姑姑 (1939-2013) 那時才十來歲, 不久前剛從大陸撤來还有祖母、大叔、小叔现在加上我們一家三口, 全都擠在兩間彈丸大的榻榻米日式屋子裡。大雜院大雜院大家的經濟狀況都是半金八兩, 爸媽忙時, 姑姑便充當了我的保姆, 抱着哄著我這家族中的寶貝剛開始時逗著玩還覺得很新鮮, 後來又是屎, 又是尿, 姑姑煩死我這臭小子了為了要照顧我, 她犧牲了和鄰舍孩子們玩耍的時光

 

一日, 據她說頑皮的我爬在她的肩上摔了下來這下可不得了, 嚎啕的哭聲驚天動地全家人都趕出來, 把她給罵了一頓, 從此她可以不用再抱我了回憶起這件往事, 爸媽後來还一直很過意不去, 姑姑當時也不過是個小孩呀! 不是嗎?

 

誰知那一摔, 可把我摔得比弟妹們都更聰明些後來姑姑和我一聊到此, 都笑得合不攏嘴來往事歷歷, 從小跟著姑姑一塊長大, 我們彼此之間纏綿著無盡的親情

 

姑姑為人爽直, 個性外向, 年輕時, 是個小太妹。天不怕, 地不怕地闖蘯江湖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穿著黑皮衣, 戴墨鏡, 帥勁十足地騎着一部不知那裡弄來的重型機車, 當時我懷疑她的膀臂上是否偷偷地刺了青

 

結了婚, 相夫教子, 在農林廳航空測量隊上班, 下了班还要照顧自己四個小孩, 現在想想她簡直就是女超人

 

小學放暑假, 每當我們一家從中興新村北上, 去大雜院看望姑姑、姑爹 (黃培欽先生) 和表弟妹時, 無論多忙, 姑姑總要親自下厨燒一手好菜來招待我們姑爹則總是把我當作大人, 灌我米酒他的小鞋廠, 設在大雜院的角落裡吃飯時, 師徒們, 各自端着飯菜, 站着、蹲著、說着、笑着

 

2007, 調回台灣工作不久, 姑爹已經走了很多年. 姑姑暗示我, 她已到了癌症的末期, 所有的医療和服药, 也不過是聽天命, 盡人事, 過一天算一天罷了!。閒聊间, 姑姑常稱讚她的兒子很孝順, 供應她一切, 不愁吃穿, 出門还有專門司機接送。

 

姑姑也曾暗地後悔, 年輕时忙於工作沒有花太多時間照顧小孩。雖然她的外表還是和昔日一般堅强, 双手擅抖得厲害, 她患帕金森氏病, 吃药後就好些。看到姑姑身体日漸衰落, 除了一再安慰她, 我的內心也是極其難過

 

一有空閑, 我就去約姑姑吃飯聊天, 試着找些話題去安慰她, 或是請她多講些過去軼聞趣事, 好讓我們都暫時忘怯明天後來, 姑姑成天都要到醫院報到, 治療, 服藥。再想找她一塊吃個飯, 幾乎都很困難了。

 

記得我常提醒她:「姑姑! 妳知道嗎, 人人都要走這一條路, 但願妳知道耶穌愛我們, 祂已為我們在神那預備好了住處只要相信, 不要害怕, 將來我們都會在天堂見面

 

20131213日 姑姑逝世, 葬禮那日, 我難過極了, 眼眶中滿了淚水姑姑走了, 她堅決地選擇不要信耶穌, 不要去天堂, 只為了要和她所愛的丈夫在一起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