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媽走完最後一程 (五)
6/20/2008
早上10點, 妹來電, 告知媽媽昏迷不醒。
趕到醫院, 媽平躺在床上, 只聽到呼吸器的聲音,
她的雙眼合上。 我湊近她的耳邊, 和往常一樣, 輕輕地告訴她: 「 媽! 我來了! 妳還好嗎? 」我開始幫她輕輕地按摩,
揉她的右肩, 那邊是早已不能動彈的半身, 右手臂有些浮腫, 手臂上還留下護士抽血時留下的瘀紫, 我揉著她冰冷的雙手, 發現她雙腿冰冷, 全身體溫下降。 給她多蓋一層被, 媽靜躺在那, 沒有動靜。
我半蹲在媽身旁, 在她耳邊小聲的叮嚀: 「媽媽! 息了世上的勞苦, 來到耶穌的懷抱中。 我們是神的兒女, 有主的愛, 我們都是最幸福有盼望的人」
在死亡線邊緣, 還有什麼比上帝的話能更安慰人呢? 死亡的權勢本是如此可怕, 無論何人, 一朝一日都會臨到, 不久之前是外婆, 現在是母親。 死亡不管你準備好了沒, 無論是白天, 或者黑夜, 它如一頭猛獸隨時來吞噬你,
它沒有一點憐憫, 也不會和你妥協, 說來就來。
這時, 唯一能讓媽媽感到興奮的是, 大概是不久就能見到她親愛的母親, 和外婆在天堂相聚。 外婆一生拜佛, 是在七十多歲時, 一日她突然要信耶穌。 回想起來大概是我這基督徒老爸, 他有美好的見證吧。 我還記得, 十月天涼, 老人家堅持要受洗, 而且洗完紅光滿面。 受洗後第一件事便是要一本大字的聖經, 一個字一個字要我教她讀。
外婆受洗後, 在舅舅家也造成很大的衝擊, 因為她堅持要將家中一切偶像牌位都扔掉。
我知道這件事她雖沒有做成, 但外婆得救上天堂是不爭的事實。
不久, 台北瑞安街教會長執張國湖弟兄帶了四位教會的弟兄姐妹來探望母親, 床前唱詩, 他們唱耶穌愛你, 祂拯救你。
唱完正在禱告的時候, 媽媽的眼睛突然睜開了, 我們都很驚喜, 因為從昨晚到現在她已昏迷了八九個小時, 血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太高, 血呈酸性 (即缺氧), 血壓跌到 40 ~ 72。
突然媽媽的眼睜開了幾回,
嘴角也微微顫動, 我知道她在說:「阿門! 阿門!」這樣如天使般的歌聲和禱告, 使媽的靈魂又再回到她月漸朽壞的體內。
妹妹含著淚開始又再和她溝通, 母親用微弱的手指在妹手掌上按了幾下, 她似乎盼望在她還能清醒的時候, 看到我弟弟一面。
7 月10日
母親的身體日漸虛弱, 清醒時她唯一能和我們溝通的就是勉強地使用她的左手, 她勇敢地把後事一一地和妹妹交待, 如她絕不氣切, 死後火葬, 葬到許家墓厝裡, 她的手飾珠寶、銀行存款如何分配處理…, 最後她指指天花板, 說她要走了。
一向有主見, 獨立自主慣了的媽媽, 這場病下來, 有如無形的繩索將她的身體一圈圈地捆綁起來。 為了方便她有事會找我們, 特地到附近書店給她買了兩個上了發條的鈴, 起初她左手緊握鈴, 就像落在大海裡的人抓住救生圈一般不放, 最近幾天, 連鈴聲都不太響了, 我知道, 她事情交待清楚之後, 鬥志也日漸薄弱。 我只能說, 人算什麼? 世人算什麼? 我們有什麼好值得驕傲之處。 我們只能完全將母親交給萬物的主宰, 神啊! 求你恩待我的媽媽, 讓她少受痛苦, 讓她有尊嚴, 有榮耀地去見你的面。
轉往泰安醫院, 三人一房, 住進安寧病房的人多呈昏迷狀態, 很少能康復出院, 只有母親還算清醒。 除了全天候看護的蔡小姐外, 我、妻子、弟、媳和妹妹輪班來陪伴母親。
為了讓媽及照顧她的人能有一點休閒, 我想租個電視, 但三番五次, 母親拒絕了, 她的意思是, 她就要走了。
8月2日清晨, 媽媽走了! (1925/4/2 ~ 2008/8/2)
前一天上午精神還很好。 我來時, 她的雙眼炯炯有神, 盯著我看, 自出生到今天, 媽從來沒有這樣地看過我。 無言的愛, 她要用最後一口氣, 來看她心愛的孩子們, 我抓住她的手,
強忍著不讓自己落淚, 只是話到口中都沒有告訴她, 我愛她, 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母親。 東方人的矜持, 臨死都不改的個性, 我深知道她最了解我, 她的眼角含著淚光, 眨著雙眼時, 淚水沾濕了枕頭。
我內心呼喊著: 媽媽! 兒子和兒媳才回來一年, 妳就要走了!
恨不得能早一點回來! 恨不得早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