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畢業後的日子
6-23-2016
大四時, 和班上幾位同學突然異想天開, 何不畢業後, 就去讀企管研究所? 於是, 我們搞來一些考古資料, 胡亂K了一陣子, 便報考了台大商學院和政大企研所.
結果, 兩家都沒考上, 微積分兩家幾乎都是滿分, 輸在三民主義、國父思想, 等文學科目. 據說東海班上有位同學叫李道榮, 卻考上其中一所學校, 從此我們兩人走上人生截然不同的道路. 李道榮後來聽說在中國商業銀行當副理.
當完兵, 暫和父親住在台北, 相依為命. 爸提前退休, 又在台北雜糧基金會繼續工作, 母親尚未退休, 還留在中興新村. 這段時間, 女朋友都跑光了, 我專心補習, 準備考 GRE, 申請出國留學.
說也奇怪, 申請了至少10間大學, 最後也可能因為家華表姐和姐夫在亞利桑那州, 那鳥不生蛋的沙漠地帶, 我就決定去讀ASU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化工碩士. 8月中旬, 在松機場出國的時候, 母親哭紅了眼, 父親深鎖著眉, 離愁如一波波熱浪, 從晴空中的烈日中傾倒下來. 我則不斷地壓抑住心中複雜的感受, 告訴自己: 「正是飛離巢穴的時候了.」
如今翻開相簿, 才發現那天除了雙親, 弟弟、妹妹外, 還有步顥表弟、姑姑、舅舅、舅媽和一位高中好友張肇忠(後來是花東名婦產科醫生) 都來相送. 當年出國者都是打算十年八年學成後才歸國. 再見台灣! 再見我親愛的家人!
繳了學費, 存入銀行的餘款不到 $3000美金, 想起爸曾一再叮嚀, 要好好讀書, 千萬別打工, 別擔心錢,用完再寄. 父母親的偉大之處是無私的愛, 只期盼孩子會有更好的未來.
中國同學常合租一個公寓. 記得有幾位中科院的學長們, 常自發地照顧新來的同學. 除了氣候乾熱難耐之外, 我很快就適應了新環境. 要感謝過去一年十個月在部隊裡的操練, 讓我更知道如何與人相處, 在困境之中如何生存.
在ASU第1學期, 雖然英文還不很行, 但可以保持前幾名. 其中最弱的是電腦和做研究報告, 那時台灣電腦課程並不普遍, 而且我們的教育也很少要求學生做簡報, 上台和大家分享研究心得.
不久打聽到系上最有錢的教授叫 James Kuester (大家叫他老K), 他每年都從政府國防部門 (DARPA) 取得一筆可觀的研究經費. 所以我立馬找他當我的指導教授 (Advisor). 第二學期, 我便成為他的一名研究助理 (Research Assistant).
老K是典型的德州佬, 他講話時無論嘴裡是否叨了雪茄, 總是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後來我才明白, 那是德州牛仔口音. 我們研究的項目十分超時代, 是將垃圾轉變成石油. 心想搞著玩意將來真的會找到工作嗎? 但眼看每個月入帳一千美元獎學金, 就暫時不去想其它的事了.
1978年, 在中國同學會裡認識了一位女孩, 是韓國華僑, 家裡很有錢, 老爸在韓國有許多工廠. 她每一到寒暑假一定回韓國探親, 目的是弄一筆現金來美國. 兩人因個性不合就分手了, 不久就認識現在的老婆, 香港養魚人家的女孩.
我們一見鍾情, 於1979年春假 (St. Patrick
Day) 期間, 還沒有畢業, 就在鳳凰城華人教堂舉行了婚禮. 那時我已是ASU同學會會長, 又是查經班成員, 所以來參加婚禮的來賓還真不少, 場面頗熱鬧. 最意外的是我親愛的老爸, 也千里迢迢地從台灣飛來, 給我們祝福.
結婚那天, 我請了幾位好友給我們拍照, 平時看到他們都亮出名牌相機到處照相, 沒想到那晚竟然有兩台相機同時拋矛. 我們婚禮的相片十分稀少, 每張都很珍貴.
第二天, 新婚夫妻和老爸三人, 駕著1960年白色的福斯老爹休旅車, 踏上蜜月的旅途. 北上大峽谷、雷諾、拉斯維加、洛杉磯, 繞了一大圈, 路上車子只拋矛一次, 春假結束前返回宿舍. 說也奇怪, 失蹤的結婚禮物不久也都被同學們紛紛載了回來. 原來結婚那天, 大家手忙腳亂, 有人把我們的結婚禮物塞入同學的車箱, 一直到假期結束才發現. 哈哈! 這簡陋又隆重的婚禮, 教人永難忘懷.
畢了業, 沒有居留身份, 移民局只容許有一年實習機會. 但我們已決定長期居留美國, 故在鳳凰城找到一家家庭小企業 (ENSCO), 專門給大公司生產蝕刻金屬面板. 老板夫婦, Fred and Betty是和藹可親的基督徒, 雇用了我, 並答應為我申請綠卡.
在這沙漠裡, 傍晚月亮超大, 到處都是仙人掌, 一呆便是五年, 五年裡 (‘79 ~ ‘83), 十分感恩, 結了婚, 畢了業, 拿到碩士, 找到工作, 買了車子, 房子, 生了兩個可愛的女兒, 最後也拿到了綠卡. 這便是留學生們所謂「五子登科」
為了不想走傳統化工的路, 很早心中就計劃換跑道, 希望能在環境比較乾淨的電子領域裡工作. 半導體製程的科目, 多屬電機電子領域, 為了要找這種工作, 我常去圖書館閱讀許多有關半導體製程的研究報告, 尤其是電漿浸蝕法 (Plasma Etch).
果真, 因為在小公司 ENSCO 我己有足夠液態浸蝕的經驗, 又是經理, 加上平時k書吸收乾蝕 (Dry Etching) 的知識, 加上基督徒老板極力的推薦信, 讓我十分順利地在新墨西哥州飛利浦的子公司 Signetics 找到人生第二份工作. 薪水及待遇都有顯著的調整 , 但缺點是新上任工程師必須先從夜班幹起. 1984年, 趁著上班前的空檔, 全家大小回台灣香港探親, 隨後舉家搬遷到陌生的 Albuquerque, 我稱它是阿爸哭泣城,沙漠中的小綠州.
Signetics 公司雖然不大, 但生產線技術超前, 設備一流. 一面上班, 吸收半導體生產技術和經驗, 一面到 UNM (University of New Mexico) 補修了大學部電機課程. 在美國, 要跨入另一領域前, 首先要將大學必修課程修完. 讀了化工, 再讀電機, 才發現原來後者還挺容易讀的.
翌年, 在UNM大學的學生求職中心, 又找到兩份白天的工作, Colorado Springs 的 INMOS, Manassas Virginia 的IBM. 我則毫不猶豫地投奔了聞名國際的 IBM. 於是, 搬家公司又千里迢迢地把我們的破銅爛鐵家具, 悉心地打包裝箱, 運往 Fishkill, NY.
奇怪了, 不是馬拉屎 (Manassas, VA) 嗎?怎麼被送去了殺魚鎮 (Fishkill,
NY) 呢? 原來, 我們是先鋒部隊, 要先來 IBM半導體大本營集訓一年, 再去馬拉屎新廠開工. 來到大公司真是不一樣, 經費多得不知道要怎麼花. 殺魚鎮在紐約市區北方, 車程約2小時. 整個鎮就只有一家大公司, 它的生死存亡全靠IBM, 故不得不巴結 IBM. 而且那時半導體起飛, IBM在那大興土木, 蓋了全世界最先近的廠房, 並開發了許多新產品.
一來到IBM, 我就深深地愛上了它. 我們的工作只求學習、研發、發明、改進, 我們不求進度, 因為IBM產品只給IBM自己使用. 如赫德遜河中游北方小鎮 IBM Poughkeepsie,
生產的大型電腦主机, 全靠南方的華生研究室設計, 由我們研發生產. 這時候我才發現, 我所學不足, 搞電腦的人不懂得電腦, 是很可笑的.
1986年, 一年訓練結束, 如原先計劃, 我們被搬回馬拉屎, 一個純樸的城市. 從研發總部調回來一下子又好像回到過去在 Signetics一樣執行例行生產線的工作. 研發的精神也被抹去, 一切製程要聽命於中央, 不可自行隨意篡改, 完了! 真是馬拉屎, 臉都綠了, 這時房子也買了, 女兒也上幼稚園, 萬念具灰.
神真是恩待我, 才工作一年, IBM總部決定要賣掉馬拉屎的廠, 將我們這群菁英部隊再度調回研發總部. 1987年, 我們又搬回殺魚鎮, 從事夢想中的研發工作, 一呆就是20年.
長話短說, 這20年是我工作生涯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 我獲得哥侖比亞大學電機碩士, GPA: 4.0; 我修畢哥大電機博士課程. 我被派去德州參與和摩托羅拉合作的 PowerPC 計劃, 就放棄了哥侖比亞電機博士學位. 人生有取有捨, 我也不覺有多可惜.
我成為IBM 的發明王, 也就是全世界IBM 30萬科技員工中專利數量最多的人 (此紀錄一直保持到2014年); 我學會半導體的所有製程、各式晶片設計. 我一天到晚發明, 申請了無數的專利, 協助公司智財運用. 1997年, 曾代表 IBM 去 Ohio Arkon 參加發明入名人榜 (Inventor Hall of Fame) 領獎. 連續14年, 受公司邀請, 每年和妻子在各渡假勝地, 一起參加一連四天的重大技術貢獻授獎典禮 (CTRE). 工作成為我最大的消遣, 我慶幸沒考上MBA.
2007年, 為要陪父母親走完人生最後一程, 公司領導同意我請調回台灣服務, 協助公司在台灣推廣智權業務, 直到2010年我正式從IBM退休.
退休後, 立即授聘於工研院, 技轉中心, 擔任資深總監. 我期勉自己, 這是為祖國貢獻的時候. 我努力為工研院設立各種管理審核制度, 旨在提升專利品質, 加強各所智財運用, 2013年, 服務滿了三年, 任務達成, 就離職了。
2013年, 受聘李長榮化工總部, 人生總算又回到生疏的本行, 但還是提供我最專長的服務, 訓練腦力激盪技巧, 教導如何撰寫高品質的專利. 其間, 我出版了三本有關專利的書.
2013年, 受聘李長榮化工總部, 人生總算又回到生疏的本行, 但還是提供我最專長的服務, 訓練腦力激盪技巧, 教導如何撰寫高品質的專利. 其間, 我出版了三本有關專利的書.
大學是教導我們如何吸收知識的地方, 人的一生, 活到老, 學到老. 吸收的知識要能融會貫通, 重要的是, 能將無趣死板技術性的工作, 轉變成不斷創新, 刺激有趣的過程, 在成功和失敗之中不斷學習, 為公司和人類創造價值.
2016年, 6月, 我和妻子離開台灣, 告老還鄉, 搬回到孩子們的附近, 進入人生另一個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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