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族譜 (一)

母親的族譜 (一)

12/9/2018

 

前言: 

这篇文章主要的目的是試圖尋找母親那邊失去連繫的卓家族人! 好像豎立起了一根天線, 对着外太空呼喊: 「凡我卓家族類, 收到这通訊息, 請快與我聯絡!」

 

一日午後, 銘生老舅來家喝茶聊天, 他突然心血來潮, 開始訴說他和他妹妺(我的母親), 卓家的族譜。我趕快在身旁抓了一本筆記簿, 將他口中訴說的寶貴資料詳實地紀錄下來。

 

可惜, 時間的確有些久遠, 一些親屬及後輩分隔海峽兩岸, 甚至散居海外。許多名字, 他老人家也已記不太清楚了。但願有生之年, 借着發達的網路和雲端科技, 可以將母親家族的族譜慢慢地收集填補完整。

 

暮然回首, 已匆匆10年, 我親愛的媽媽、爸爸、叔叔和所有的舅舅們都相繼过世。当自己年紀漸長, 尤其上一輩親人如秋葉般逐漸凋零, 內心的深處不自覺地湧出一股追根溯源的衝動。主要動機之一也是希望將前人的一些蛛絲馬跡, 借此留給後代, 以盡承先啟後的義務。

 

歷史背景

卓姓家族遷入福建, 根據史料最早是在晉惠帝永興二年(西元305年), 卓宏受任晉安(福州)刺史。退隱後就落地生根, 從此卓氏開始在八閩地区繁盛, 後來成為福州四大望族之一。

 

我的外公

外公姓卓, 名祖蔭, 外號佑廉 (1867~1936), 清末舉人, 受封福建蒲田縣令, 縣令就是今天的縣長。民國25年去世, 享年70歲。

 

外公先後娶了三個老婆。是的, 三個老婆。 大老婆因難產早逝, 留下一個兒子叫卓惠來。 二老婆生了二子四女,  長子卓家振, 曾任上海江南造船廠廠長 (這一點待查證)。二兒子卓家聲 (見文《亲爱的家声大表舅》)。載至目前為止, 外公這邊除了三老婆, 我的外婆外, 我再也没能挖出更多资料。只恨當時沒有追問舅舅。

 

外婆姓葉, 名可瑜, 入門時才18歲。先後生了四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按年龄顺序, 他们是: 炳生、東生、浩生和銘生。還有一個寶貝女兒, 她便是我的母親~卓惠欽女士 。二舅東生, 在戰亂期間留在中國大陸, 沒來台灣, 故我们從未謀面。外婆这邊來到台湾定居的家庭, 將分別記述在《母親的族譜(二)》 一文之中。

 

外公的堂叔卓孝復

外公的家族十分興旺, 而且輩出名人。 外公的堂叔 (即他老爸的堂弟, 同一祖父母) ～卓孝復 (1855~ 1930), 原名凌雲，字芝南，號毅齋，晚號巴園老人，福建閩侯 (現在的福州)人 (照片1)。 前清科举進士狀元, 但因為公開支持變法, 激怒了慈禧太后, 被太后改成第三名! 卓孝復日後和他一起推動變法的康有為等結為摯友。他曾經擔任杭州部郎, 和妻曹氏共育五子, 他們一家都一直住在北京王駙馬胡同 (照片2 )。 生活環境優雅, 門口有兩隻石獅, 高高的紅門, 恬靜的庭院, 花草扶疏, 树木繁盛, 到处假山、魚池、亭閣、長廊。

 

當他少年時, 其父督課甚嚴，常常背誦到半夜。光緒二十一年（一八九五）考上進士，歷官刑部主事、(當於現在的司法部處長級幹部) 、河南司主稿、浙江司正主稿、秋審處總辦、管提審廳與農商部商律館總纂等，後簡放杭州知府，兼浙江省發審局總辦 (局長級幹部)，又任浙江省巡警局總辦、督糧道與荊宜施道、岳常豐道等職。辛亥革命後去官，久客北京。少工山水，善詩文。

 

(I) 卓孝復的大兒子

名不詳, 據說是清末進士, 保送英國留學, 後來被英女皇封為爵士, 從那時起就留居英國, 資料上一直找不到姓卓的爵士。 三兒子也是下落不明

 

(II) 卓孝復的二兒子 ~ 卓定謀

卓定謀（1884 ~ 1965）字君庸 (照片3), 早年留日, 畢業於日本大學商科。歸國後, 任教於北大法學院、女子文理學院經濟系、私立中法大學文學院、輔仁大學社會經濟學系。他曾任北平中國實業銀行行長、北大國文系講師、國立北平研究院字體研究會常務委員。我的老天! 卓定謀老前輩無論法律、經濟、文學樣樣精通!

 

1946年, 卓定謀當選為「制憲國民大會」代表, 1947年被聘為憲政實施促進委員會研究委員。1954年, 到了台湾後, 被任命為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

 

卓定謀專精書法詩文, 尤其擅長章草。 他作品的特點是古拙之中, 富有生氣 (照片4)。他的著作無數, 其中著名的有: 《章草考》、《自青榭唱酬集》、《卓君庸章草墨本》⋯等。蔣經國先生担任行政院長時, 曾每週到卓先生臨沂街寓所學習書法, 傳為美談。

 

卓定謀是林徽音的姑丈
卓定謀的妻子林嫄民女士, 她的老哥林長民(1876~1925) 是林徽音的父親, 所以卓定謀是林徽音的三姑丈。林徽音 (詳情見《林徽音的故事》) 是民國初期遠近馳名的才貌雙全女人, 她和梁啟超兒子梁思成婚姻是由姑丈卓定謀促成的。

卓定謀是林覺民的堂妹夫
革命七十二烈士之一, 林覺民先生是林嫄民女士的堂兄弟。這段歷史十分確定!

 

1927年, 梁啓超在病中二次致函好友卓定謀, 催他與遠在福建的林氏族人商討林徽因與其子梁思成的婚事的細節, 不久兩人果然成婚, 遠渡美國。下面順便說說一段有名的失戀故事。

 

情聖徐志摩

徐志摩深戀林徽因, 拋棄了正在懷孕的髮妻張幼儀, 但林徽因已經和他人結婚了, 十分頹喪, 於是一首名為“偶然”的詩就這樣浪漫地流傳開來：「我是天空裡一片雲, 偶爾投影在你的心波。你不必驚訝, 更無須歡喜, 在轉瞬間消失了踪影。」

 

1934年, 徐志摩特別從南京飛往北京, 為要參加林徽因回國主持的建築講座。那一天, 徐志摩墜機身亡, 他為了愛犧牲了生命, 果真就化成了一朶雲…似乎離題太遠了些!

 

定謀是自青榭莊園的主人

1924年, 卓定謀是一位十分孝順的兒子, 為其歸隱山林的老父卓孝復在裂帛湖西坡, 築了「自青榭」莊園, 後來成為当地的風景名勝。林徽因描述姑丈玉泉山麓的『自青榭』是這樣:「⋯有池、有柳、有荷花鮮藕, 有山坡、有田陌, 無論是游臥佛寺、碧雲寺、香山, 或騎驢洋車皆極其方便⋯」

 

(II-2) 卓定謀的二兒子卓宜來

卓宜來留美, 哥倫比亞大學(我的學長)經濟系畢業, 1937年任職國民政府中央信托局, 是当時經濟领域名聲響亮的人物。30出頭便已是北大和交大經濟学教授, 是中國現代經濟學第五代學術俊彥, 他和妻子邵亦芳育有四個小孩, 他們是:以保、以玉、以和、以同。

 

1937年7月7日蘆溝橋事变後, 中日戰爭全面爆發。卓家決定帶領年輕一代前往南方躲避戰爭風險。卓宜來和幾個弟弟一起遷居上海。1938年上海也遭日軍侵略, 卓宜來舉家搬遷香港。不久, 在香港淪陷前, 隨職遷到重慶。

 

(II-2A) 卓宜來長女卓以玉

民國才女 ~ 卓以玉(照片5), 多才多藝, 美國聖地亞哥州立大學中國研究所所長。她是作家, 出版過十幾本有關中國文化的中、英文著作；她是詩人, 出版過英文詩集《千年松》, 也寫過不少中文詩, 其中《天天天藍》一首譜成曲後, 曾在港台地區流行一時；她是畫家, 她的畫在美國和亞洲地區的畫廊多次展出。她也作曲《相思已是不曾閒》等灌製成唱片發行。卓以玉在藝術上取得多方面的成就, 長年在美國推廣中國文化頗具貢獻。1991年, 美國前總統布什, 任命她為國家文化藝術委員會成員, 這頭銜是繼著名建築師貝聿銘之後, 第二位華人獲得。

 

(II2B) 卓宜來兒子卓以和

世界級半導體領域先鋒 ~ 卓以和 (照片6), 1937年生於北京。1949年逃難到香港, 就讀培正中學。高中畢業後, 到美國留學, 在伊利諾大學取得博士學位, 專長於應用物理和工程科學。他發明了半導體領域極為重要的分子束磊晶 (MBE) 技術, 這技術能夠以單原子層將三五族材料在晶圓上進行長晶。2005年, 他獲得美國國家技術獎, 入選美國國家發明家名人錄 (詳情見「培育下一代發明家」一文) 。

 

卓以和後來被升為貝爾實驗室半導體研究所助理副總裁。獲選為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 美國工程院院士, 美國物理學會會員。1990年, 他也當選為中華民國中研院院士, 並擔教育部、工研院、中研院等處顧問。卓以和院士夫婦目前住在新澤西州, 育有一兒三女。

 

(II-5) 卓定謀的老五卓東來

卓東來字逸度, 號淨澄。福建閩侯人。燕京大學經濟系畢業, 英國倫敦大學經濟碩士。歷任上海太平產物保險公司秘書、處長、副理、經理。1945年, 被蔣總統派來台灣接收日本人留下的財產。228事件發生時, 他躲在台灣人家中, 受到保護, 逃過一劫。

 

卓東來籌設太平產物保險分公司, 同時兼任省保險監理會委員。1947年組建台灣產物保險公司。1954年奉調負責中國產物保險公司復業, 歷任副總經理、總經理、董事長。1978年改任「中央再保險公司」董事長。他一手策畫台灣的保險制度, 包括再保、產物、人壽…等, 曾被譽為「保險界的大王」。

 

東來先生一生為人清廉敦厚, 身體似乎不太好, 後來在再保險公司董事長任內退休。他去世之後家勢更加淒涼, 遺孀在台湾居然連房地產都沒有, 只好住在木柵某自費養老院。

 

然而, 東來先生的人格操守, 深深地讓後輩子孫尊敬仰慕。至今, 卓定謀其它的孩子, 都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讓我可以追踪。

 

(IV) 卓孝復的四兒子 ~ 卓宣謀

卓宣謀字君衛, 他的妻子是曾國藩外孫女聶其純女士。卓宣謀身材高挺, 輪廓端正。曾經留學美國, 後來担任中國茶葉公司董座, 共育有五男 (照片7 A、B & C ) 卓牟來、卓還來、卓貺來、卓慶來和卓孚來, 和二女卓湘來和卓源來。

 

(IV-1) 卓宣謀長子卓牟來

出生于1911年, 國內清華大學畢業（大約和錢思亮是同一時期人物), 在賓州大學拿了MBA, 後來在董浩雲的航運公司擔任首級要職多年, 在九零年末過世。

 

卓牟來育有兩個女兒, 卓以欣 (Renee) 和卓以容 (Emily)。長女以欣曾經多年在紐約第五街從事女性時尚服裝, 並且在八九零年代出版兩本著作, 上過美國暢銷書榜數次, 曾經被美國新聞周刊 (Newsweek) 和時代雜誌 (Time) 先後訪問介紹過。

 

次女以容 (Renee) 是大學畢業第一名, 後來曾拍華裔社會紀錄片, 在十多年前曾獲得希區柯克製片人獎。

 

(IV-2) 卓宣謀次子卓還來

出生于1912年, 是卓家那一代才學過人的才子。精通5國語文, 保送燕京大學, 又是學校足球隊隊長, 德智體都很優秀的學生。畢業後留法, 短短幾年拿了政治和法律雙博士。

 

抗戰初期, 卓還來報着一腔熱血返抵國門, 一心報效國家。他被派往北婆羅州担任副領事。不久日軍佔領北婆羅州, 他已暗暗地燒毁所有的機密文件, 这时他已準備為國犧牲。在紧要關頭, 他將新婚的妻子趙世平、兒子以強和女兒以佳送上飛机逃往內地。此時美軍在東南亞展開猛烈攻擊, 日方節節敗退。这时當地僑領都勸卓還來領事借着僑胞掩護之下脫逃, 但是卓先生擔心这樣行会嫁禍給華僑, 就拒絕了。

 

1945年, 日本宣布投降前不久, 卓還來被日軍帶出集中營, 和其它歐洲外交使節一起被近距離射殺, 跌入自掘的坑中, 手段之凶殘, 令人髮指! 年僅 33歲。

 

戰後妻子隻身來到美國, 在聯合國工作。留下一双兒女在國內給自己娘家姐妹帶大。後又逢國共戰爭, 母親和兒女失去了連絡, 過了數十年後才知道抗日烈士的後裔, 这些孩子們, 因為「海外親戚」的牽連下放勞改, 受了不少的苦。

 

幸好以佳的兒女爭氣, 後來都在美國名校耶魯(Yale)和卡內基·梅隆(Carnegie Mellon) 大學研究院畢業, 在美定居。如今在北婆羅州立有一座卓還來烈士的紀念塔, 後來在南京雨花台, 也為他設立抗日烈士紀念園 (照片8) 。

 

(IV-3) 卓宣謀三子卓貺來

出生于1916年, 因為自幼哮喘, 以致多年在家養病, 直到高中才正式進入育英中學, 他也沒有出國留學。他和母親都是上海東吳大學畢業, 抗戰期間, 從上海撤退到重慶, 吃了很多苦頭, 為此又生病多年。到了台灣之後, 完全靠自己苦修, 從大學講師幹起, 最後擔任國立台灣大學外文系的教授直到退休, 2008年以92歲高龄在睡夢中過世。

 

家中唯一的女兒卓以定, 1979年6月拿到德州大學博士學位, 後又考上美國心理醫生執照。一直在休士頓有自己診所開業，並且在休士頓家庭輔導中心服務多年，尤其專長婚姻和親子關係。

 

(IV-4) 卓宣謀四子卓慶來

出生于1920年, 被保送燕京大學建築學系, 來台初以最高成績進農復會, 終身未婚, 為人熱情, 溫和又善良, 慶來晚年患癌症, 九十年代中期去世。

 

(IV-5) 卓宣謀小兒子卓孚來

出生于1921年, 也是燕京大學畢業, 來美後得到哈佛大學的商學碩士。因為戰亂無法歸國, 一直留在紐約經商, 喜歡藝術, 曾經在紐約獨資經營「米舫」畫廊多年。他的老婆來自香港, 育有一兒以平, 一女以安, 也都在美結婚有了下一代。以安也是名校耶魯畢業的碩士。

 

(IV-6) 卓宣謀大女兒卓湘來

出生于1915年, 北平貝滿高中畢業, 保送上海聖約翰大學的, 在校參與球類校隊。來台後, 考進美國新聞處, 後隨夫君李孟萍博士 (留英) 擔任洛杉磯總領事一職到退休。育有兩兒一女, 各個都有美好家庭, 兒孫滿堂。湘来于2001年11月去世, 享年86歲。

 

(IV-7) 卓宣謀二女兒源來
1949年來台, 插班高中, 後來考進台大的第一志願外文系。留美後, 嫁給台大機械系同學郭宗儀, 丈夫是伊利諾大学工學院教授直至退休。兩人相愛逾恆, 育有三女, 個個成家立業。

 

2001年, 長女郭瑞玉 (Tina , 照片9) 嫁給美國名佈道家葛培理牧師 (Billy Graham) 最小的兒子葛納德 (Ned Graham, 1935 ~2020), 當時他剛與第一任妻子離婚, 帶兩個孩子。婚後, 夫婦兩人負責東門國際事工（East Gates Ministries International）, 在中國贊助印製聖經、建造教堂, 在中國辦孤兒院, 致力於慈善工作。三年後, 葛納德再次墮落, 吸毒、醉酒、女色, 和郭瑞玉離婚, 葛納德後再次結婚。

 

(V) 卓孝復五兒子~卓補林

大書法家。記得我们家以前收藏了不少他的字畫 (照片10) 。家父空閒時也十分喜好書法, 和補林先生常有來往, 也担任他兒子的游泳教練。然而, 一日傳來惡耗, 剛結婚不久的愛子在碧潭游泳時溺斃。當時家父加倍地傷心自责, 这件事在當時只有五歲的我, 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

 

總結

人說基因遗傳, 無論是智慧、身材或像貌, 一般而言父親傳給女兒, 母親遺傳給兒子比較顯着。我猜想我和外公一定長得頗像的。所以, 雖然一生没見过外公, 每当我眺望着天邊的雲朶時, 似乎可以隱約地领会到他的想法、看法, 和他做人处事的態度。

 

身上流著卓家的血液, 竟然具有下列幾項特徵:

 

⑴ 個性中梗, 為人正直。親戚中有為國家民族犧性的烈士。有, 但不貪不騙「外省高級公務員」, 到了老年, 家人困苦潦倒者。

 

⑵ 孝順父母, 友愛兄弟。定謀对其父的敬愛, 卓家後代兄弟雖分散海外世界各地, 仍時常保持連絡, 团聚見面。

 

⑶ 具文藝創作天份。不只是出色的文人騷客, 具驚人筆墨詩詞天賦, 还有超级科学家, 產出重大發明, 享譽海內外。

 

⑷ 重視後代的教育和培養。不但早期普遍留日、留英, 往後凡移居海外的下一代多進入美國名校。

 

⑸ 有經營管理人才。不少進入銀行及保險業界,創立制度, 統管人事。老太爺当上國大代表等, 都表明有出色的待人处事之才能。

 

⑹ 身体多还健康。活到八九十歲者比比皆是, 沒有失智紀錄, 其中只有一位晚年得癌症。

 

希望借此鼓勵後輩, 我们有優秀的基因和遗傳, 高尚道德標準, 有文學、藝術、科技的天份和頭腦, 若不努力向上, 有负先人期望矣! 最後, 我这支微不足道的小枝子, 多麽渴望一日能連上卓家茁莊的树幹呀!